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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義] 視覺文化時代的文學策略

作者: JinJin 
視覺文化時代的文學策略

作者:張永清
文章來源:美學研究 日期:2006年3月16日


面對我們所處的社會文化現狀,研究者給予了諸多命名,諸如讀圖時代、視覺文明、視覺文化、圖像文化、影視文化、大眾文化、文化工業等等。與此相應的是,文化研究的興起、廣泛傳播及實踐。毋庸置疑,在這些不同的命名中,潛含著共同的價值判斷,即傳統的文學及文學研究日趨式微乃至終結。需要指出的是,針對同一文化現象,各種概念的出現,一方面說明理論研究的活力與切入視角的多樣性,另一方面也表明概念與術語的使用存在著某種程度的隨意性。因此,在討論問題前,就需要嚴格界定與規範某些概念的內涵與使用範圍,比如圖像文化與視覺文化,文學研究與文化研究等。我們將沿用視覺文化這一概念來指稱我們目前的社會文化現實。我個人把當代的視覺文化理解為與傳統的語言文化相對的影像文化,主要以電影、電視等藝術為代表。

  西方一些學者從不同的角度,把人類文化分成了幾個大的歷史階段。主要有以下幾種劃分方式:第一種,口頭文化、手寫文化、印刷文化、虛擬文化。第二種,馬克·波斯特所界定的口傳媒介文化、印刷媒介文化、電子媒介文化。第三種,哈羅德·伊尼斯從媒介角度,把西方文化分為文字和印刷兩個時期,又可細分為9個時期:埃及文明;希臘—羅馬文明;中世紀時期(羊皮紙和抄本);中國紙筆時期;印刷術時期;啟蒙時期(報紙的誕生);機器印刷時期(印刷機、鑄字機、鉛版、機制紙);電影時期;廣播時期。第四種,巴拉傑在20世紀初的《視覺與人類》中,認為人類文化經歷了視覺文化、讀寫文化,再到視覺文化這樣一個螺旋式發展過程,我們的文化將重新迎來以「視的精神」取代「讀的精神」,以「視文化」取代「概念文化」的時代。與此密切相關的是,另外一些西方學者如尼克·史蒂文森則把從媒介角度進行文化研究諸多理論流派劃分為三大方法:第一,各種批判的研究的方法,如法蘭克福學派,主要探討對媒介進行意識形態歪曲的各種系統性形式以及媒介與更廣泛的所有制、權力和權威體系的聯繫;第二,各種象徵和文化的研究方法或受眾研究,主要探討媒介的符號豐富性等,主要體現在麥克盧汗、詹姆遜以及博德裡亞等的相關研究中;第三,考察媒介本身對我們共同視野的影響。史蒂文森認為,這三種研究方法對我們理解現代電子文化、印刷文化和口語文化均有裨益。

  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如何從理論上來理解視覺文化以及它與傳統的文學研究的關係。這個問題至關重要,這是因為不同的切入點、不同的研究重心勢必導致不同研究格局的出現,以及迥然不同的理論思考。這裡存在著相互聯繫又各有側重的兩個研究方向和領域。第一,把研究重心放在對傳統文學藝術的研究上,主要考察它在視覺文化的時代語境中,從文學的生產、傳播、文本到接受所發生的系列性嬗變,以及與此相應所產生的新的審美品格與藝術特性。第二,把研究重心放在以影視文化為代表的當代視覺文化上,主要考察作為其整個藝術重要元素的語言在影視文化中所體現出來的藝術功能、審美特性、敘述策略等。我個人以為,對前者的探討更重要,也更迫切,這一理論需要我們來回答這樣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在一個越來越圖像化、視覺化的社會,傳統藝術尤其是具有高度抽像能力的語言藝術還有無生命力,是否就此終結?從現實情況看,文學的處境已經非常尷尬,而文化的圖像化、視覺化才剛剛開始。語言藝術最終能消亡嗎?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麼就要從理論上說明由哪些因素促成了這一結果。如果回答是否定的,同樣也要從理論上說明它在哪些方面進行變革才能應對視覺文化時代的嚴峻挑戰,從而壯大繁榮文學自身。這些都需要研究者作出令人信服的回答。

  視覺文化時代的傳統文學研究應該開拓新的研究視角與方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從媒介角度進行切入與突破。具體而言,要以歷史的眼光來審視語言的媒介方式在人類技術演變過程中的更替以及對文學的生產、傳播、文本結構及接受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在傳統的文學研究中,人們往往忽視了語言藝術的媒介自身所具有的審美屬性,以及基於媒介自身特點所引發的傳播方式、接受方式的深刻變化。這一方面最具代表性的是克羅奇的相關主張,他認為藝術活動與媒介無關。事實與此恰恰相反,媒介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藝術創造活動是一種技巧性很強的媒介活動,正如美學史學者鮑桑葵所說,任何藝術家都對自己的媒介感到特殊的愉快,而且賞識自己對媒介的特殊能力,藝術家靠媒介來思索,來感受;媒介是他的審美想像的特殊身體,而他的審美想像則是媒介的唯一的特殊靈魂。實際上,從媒介的角度來探究文學藝術早已有之,如亞里士多德在對藝術進行分類時就採用了媒介作為其中的一個標準,認為悲劇是對於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語言。眾所周知,媒介自身的歷史性演變有賴於新技術的問世,而技術的影響不是發生在意識和觀念的層面,而是要堅定不移、不可抗拒地改變人的感覺比率和感知模式。

  對此問題,西方學者已作了富有成果性的理論探索,比如,麥克盧漢理論的核心在於,探究技術媒介影響人類感知的方式,這構成了今天媒介研究的最為重要的理論問題;與麥克盧漢在媒介問題上的樂觀主義相反,博德裡亞持悲觀論,對擬像和超現實的探究是其理論的核心;哈羅德·伊尼斯其理論的獨創性在於,探究媒介在西方文明興衰過程中的作用,與麥克盧漢把媒介分為冷媒介、熱媒介不同,他著重探討媒介與空間、時間的關係,以及對人類文明與社會組織、結構的影響。對我們的文學研究而言,應該著重考察的是語言藝術在口傳媒介、印刷媒介、電子媒介三大不同歷史階段的生產、傳播、文本結構、接受方式等存在的諸多顯著差異和內在聯繫。概而言之,從作為媒介的語言來看,口傳媒介的文化主要是聽覺文化或聽說文化,聽覺生活壓制著視覺價值,比如,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手抄本和早期的書籍是被用來高聲朗讀的,詩歌是被用來吟詠和歌唱,與音樂緊密聯繫在一起。印刷媒介的文化主要是一種讀寫文化。與口頭傳播時期通用的那種重複性的對話思維方式截然不同,印刷媒介能將事件以有序的、合乎邏輯的和客觀的方式進行組織,促成了線性的、序列化的因果思維方式。此外,以頁面文字所具有的物質性與口傳文化中言辭的稍縱即逝相比,印刷文化以一種相反但又互補的方式提升了作者、知識分子和理論家的權威。印刷媒介也使文學生產與接受模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不再說書—聽書,而是寫書—讀書,從而營造了一種更鼓勵人們思考的文化環境,培育了自我反省的概念,書被靜靜閱讀的過程中,審美靜觀、審美沉思的審美觀念也得以形成。正如一些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樣,口頭傳統蘊含的是精神,文字和印刷的固有屬性卻是追求物質,口頭傳統之式微,意味著對文字的倚重(因而倚重眼睛而不是耳朵)。

  從印刷人到現代的圖像人,完成這一重要轉變的標誌是照相術的發明。此後,隨著技術的迅猛發展,電影、電視相繼出現,同時也伴隨著影視文化的蓬勃發展,昭示著我們社會進入了電子媒介文化階段。電子媒介文化不是聽說文化,也不是讀寫文化,而是視聽文化或視看文化。而傳統的讀寫文化如何在這一階段生存與發展,則是需要我們格外關注的理論問題。語言藝術不僅可以使用紙質媒介,也可以使用電子媒介作為載體、傳播方式等等,以及由此所表現出來的藝術特性與美學品格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這就需要我們從理論上進行探究。這是因為,新媒介、新技術的問世,在改變人的存在方式的同時,也改變著人對世界、現實生活的感覺方式與審美心理,自然也就改變著對原有文學的認知模式,比如19世紀到20世紀小說敘事模式的深刻變革。現代人要求一種快捷、直觀的生活節奏與方式,而這些與印刷文化所要求的寧靜、平和形成鮮明的對比,對絕大多數現代人來說,即使閱讀文字性的藝術品,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樣以一種悠然的心境咀嚼、品嚐、沉思藝術,而是一種隨意性的瀏覽、掃瞄,要求的不是永恆的審美體驗,而是瞬間的心領神會。現代人的這種內在需求,必然導致文學書寫模式、傳播模式、接受模式等方面的變革,而文學研究則需要從當代視覺文化這一主導格局中來思考文學面臨的挑戰。

  面對文學在視覺文化時代所遇的困境,文學研究者的應對策略不應是紛紛轉向文化研究,甚至以文化研究取代文學研究,這樣最終就取消了文學與文學研究;不應是只研究廣告、服裝、影視等流行文化。這些確實需要我們去研究,但目前更需要我們研究的是,文學研究如何面對視覺文化的全面挑戰。文學研究要突破,一個可能的方向就是需要從媒介的角度來思考語言藝術在口傳媒介、印刷媒介,尤其是電子媒介不同歷史階段的特徵。語言藝術在每一階段,其文學生產機制、傳播方式、文本結構、敘事模式、接受方式等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這就要求文學研究者的研究範式進行相應的改變,在以媒介因素為核心的前提下,充分考慮社會組織結構、社會制度等方面的因素,把文學研究提高到一個新的歷史高度。